7月8日,也就是“七七事变”纪念日的第二天,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在日本街头进行政治演讲时,死于枪手刺杀,凶器疑似霰弹枪。
对于安倍的死,有人奔走相告、拍手叫好;有人哽咽哭泣、如丧考妣;还有人还跑出来背《礼记》:“邻有丧,舂不相;里有殡,不巷歌”什么什么的,告诉人们要“克己复礼”。
要我说,你咋不接着往下背呢?再背一百来个字,就背到这一段了:“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
今天,咱心情好,不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咱回过头来讲一个被安倍晋三带火了的汉字,就是刺杀他的那个凶器——霰弹枪的“霰”字,到底读读xiàn(线),还是读sǎn(散)?
“霰”字怎么读?
常言说得好,秀才识字认半边。霰,从字形上看,是个形声字,从雨,从散,怎么看都觉得应该念“散”。
然而,膈应人的是,这个字读xiàn(音同“线”)。
霰,在唐本《唐韵》中标注为“苏甸切”,在宋本《集韵》、元本《韵会》、明本《正韵》中均标注为:“先见切,并先去声。”
《唐韵》《集韵》《韵会》《正韵》都是古代按韵编排的字书,用各种注音方法,直观地给单字注音释义,大致类似今天的《新华字典》《汉语大辞典》。
中国古代没有拼音,为了帮助人们识字,古人发明了很多注音方法,如读若法、直音法、譬况法、反切法等,其中“反切法”的影响最大、使用范围最广。
所谓反切,简单来说,就是把两个容易识别、极为常见的字,合在一起,第一个字取其声母,第二个字取其韵母和声调,然后二者相切,这个生字的读音就拼出来了。
比如,上文提到的“苏甸切” “先见切”等,就是反切注音法。
“苏”字的声母是s,“甸”字的韵母是ian,声调为去声,根据传统音韵学上“类隔切”,即反切变读之规律,二者相切,变读为xiàn(音同“线”)。
“先”字的声母是x,“见”字韵母为ian,声调为去声,二者相切,拼音为xiàn(音同“线”)。
不过,需要指出的是,“霰”字在古代典籍中,异写现象比较多,有“䨷” “䨘” “口” “口” “口”(这些字电脑上不显示,具体字形见下图)等,字形有所不同,读音也就有所不同。
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写作“䨷”,谓为“从雨散声”。“散”字的读音,《说文》是这样解释的:“从肉散声,苏旰切。” 《广韵》谓为“苏旱切”,《集韵》谓为“顙旱切,音伞”,与“苏旰切”一致,即sàn音(散)。
“䨷”字在《说文》中还有另外一个写法:“䨘”,这个字读音,《尔雅注疏》解释为“䨘与霰音义同”,也是“苏甸切”,即xiàn(音同“线”)。
南朝梁顾野王《玉篇》或作“口”(具体字形见上图),这个字的读音,各种韵书的标注有所不同。《唐韵》谓为“息移切”,《集韵》谓为“相支切”,《韵会》“相咨切,并音斯”,也就是说这个字的读音为sī(音同“斯”)。同时,《集韵》又标注为“苏禾切,音蓑”,读音为suō(音同“索”)。另外《广韵》《集韵》又标注为“先见切,并先去声,与霰同”,读音为xiàn(音同“线”)。
宋本《古文四声韵》写作“口”(具体字形见上图),这个字的读音,明本《字义总略》谓为:“音屑。”
《集韵》或作“口”(具体字形见上图),读音未标注,义同“霰”。
“霰”字是什么意思?
“霰”字虽然有很多种写法,也有很多种读音,但它的意思,在上古汉语中,只有一种解释,即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中所说的“稷雪也”。
稷,是一种粮食作物,但具体所指说法不一,有人说是谷子,有人说是高粱,还有人说是不粘的黍。黍就是黄米,北方人逢年过节一定要吃一顿用黄米面做成的粘糕。
不管是谷子、高粱,还是黄米,它们的籽实都非常小。所谓的“稷雪”,就是指一种像小米粒一样的“雪”。
北宋陆佃《埤雅》云:“闽俗谓之米雪,言其霰粒如米,所谓稷雪,义盖如此。”
其实,这并非雪,而是一种小冰粒,直径约2~5毫米,下降时常显阵性,落在硬地上会跳起来,一跳就碎成渣了,跟飘飘洒洒、漫天飞舞的雪花是大不一样的。
早在《诗经》里已有了“如彼雨雪,先集维霰”的诗句,是说冬天下雪之前,必定先飞雪珠。
霰为什么多在下雪前出现呢?
“霰”这一种气象现象,是由云中的冰晶与冷却云滴碰撞合并而形成的。霰通过碰并过程(又称淞附过程)增大比雪花快,而且降落速度比雪花快得多,所以霰常见于降雪之前。随后由于冷平流的加强,云中过冷却水滴愈来愈少,霰就为雪所替代。
古人对“霰”的产生机制早有深刻的认识,西汉郑玄在为《诗经》做的笺注中就说:“将大雨雪,始必微溫,雪自上下。遇温气而团谓之霰,久之寒胜则大雪矣。”他把“霰”产生的道理和大概出现的时间都说得非常清楚。
现代气象学中,仍有“霰”这个概念,同时还有一个术语叫“米雪”,估计是从许氏“稷雪”演变而来的。
霰和米雪的结构、成因基本相同,只是米雪要比霰更小,直径小于1毫米,着硬地后不反跳。
在现代汉语中,“霰”除了气象学上的这一义项之外,又多出两个概念:医学上的“霰粒肿”和军事学上的“霰弹枪”。
霰粒肿这种疾病,许多人并不陌生,就是眼睑上长了个疙瘩,医学术语叫“睑板腺囊肿”,是睑板腺出口阻塞,分泌物潴留引起的睑板腺慢性炎性肉芽肿。
霰弹枪,有人管它叫“喷子”,火力猛、杀伤面大,一般不用瞄准,拿起来就扣扳机,每秒可发射2发成束弹丸,一阵白烟过后,弹丸里的几十颗钢珠或铅弹喷涌而出,那滋味真叫一个酸爽。
严格来讲,无论是医学上的“霰粒肿”,还是军事学上的“霰弹枪”,都与古代汉语中表天气的“霰”,没有直接的继承关系,之所以用“霰”来命名,可能更多的是一种偶然。
霰弹枪这个名称是怎么来的?
霰弹枪,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火器,是一种集束发射多个弹丸或弹头的单人使用滑膛肩射武器。1690年,英军采用的滑膛前装燧发枪,是西方最早的霰弹枪。
其实,霰弹枪这种武器,要是往根儿上刨,它的老祖宗应该是咱们在宋理宗开庆元年(1259)发明的突火枪。
这种枪以粗竹筒为枪身,内部装填火药与子窠,所谓的“子窠”,就是铁砂、碎瓷片、石子、火药等的混合物,也就是反射弹药,发射原理跟今天的霰弹枪非常相近。
“枪”这种火器,在古代时候,我们一般叫铳、火铳。后来这种霰弹原理的武器传入日本,日本人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霰弹铳,也叫散弹铳,因为霰/散在日文中同音,所以这两个词在日语语境中是通用的。
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创造了很多“和制汉语”。所谓和制汉字,又称日制汉字,是日本人根据中国汉字的六书造字法中的会意或形声造字法所造出来的汉字,其中绝大多数属于会意字,如“美术、艺术、系统、科学、左派、政府”等等,这些词汇后来大量引入了中国。
日语枪械词汇里面,有“狙撃銃、機関銃、散弾銃”等,与中文非常接近。这些词汇被引入中国后,便把铳改为枪,成为了现代汉语中极其常见和常用的词汇。
霰弹枪/散弹枪,也属于这种情况,加之这个称谓又非常符合该枪的汉语语境,所以很快就在中国流行开来。
在日本,“霰弹枪/散弹枪”虽然首字的写法不一样,但是读音完全一样,都念san(音同散)。
在中国,“霰”曾经是个多音字,读xiàn,也读sǎn。
比如,在1979年的《现代汉语词典》中,“霰”可以念xiàn,也可以sǎn。当念xiàn的时候专指天气,而读sǎn时指的是“霰弹枪”等武器,而且由于霰弹枪射出的子弹呈圈状散布,因此读作把“霰弹枪”读作散弹枪其实也非常形象。
我们军队曾经有一种军用霰弹枪的型号为QBS-09,QBS就是“枪-步-散”的首字母,也就是说,在军工内部曾经也是认同霰弹枪的“霰”读“散”这个音的。
但后来“霰”字的sǎn音被取消了,不管是指天气,还是指武器,一律都读xiàn。
读音虽然统一了,但老百姓不认这个账,毕竟已经约定俗成了。直到今天,不少人还在梗着脖子说,霰弹枪就是散弹枪,“霰”字就读散。这其实也没错!(张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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